祈萝的吟唱,安抚着谢朗躁动不安的心灵,也令他的状态稳定下来。
祈尚循循善诱地道:“很好,你见到她了。她对你说什么?有没有问起你那个孩子?”
巫师并不会知道受术者幻境中所见,究竟是何人。但他此刻见到的人,必定就是他心目中最亲近与最重要的人。由这个人身上诱导问出施术者想要问的事情,是最为妥当的,也是一般常用的做法。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个问题问出,激变陡生。
谢朗本来神情如梦如醉,这一问之下,他忽然脸色惨白,再顾不得祖龙剑,双手用尽全力抛开剑身,向后退去。
他再度发声,声音却撕裂如兽吼:
“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害死那孩子!阿秀,你别怪我!”
到了此刻,阿秋心中亦不由得冷冷地想,他的确没有亲手害过任何人,他不过将那孩子带去栎阳宫,扔了给烛龙而已。
因此哪怕到九泉之下,他见了他的阿秀,依然是有说辞的。
这人将自己摘得何等干净。
只不知他能否瞒骗过自己的良心。
铃声愈催愈急,谢朗悲声嘶吼,目眦欲裂,眼中转为血红,竟流下了两条血泪来。
即便阿秋这个外人,也看得出此刻施术正到了紧要关头,祈萝正全力催发幻术,而祈尚则不时以骨杖顿地,不断加强对谢朗的逼迫与压力。
赵灵应既然下了死令,不惜任何代价必要从谢朗口中迫出那孩子下落,巫师自然是照此执行。
祈尚忽然大吼:“说,那孩子究竟在哪里?”
他这一声喝出,伴随着骨杖重重顿地,即便连禁室内的阿秋亦感眼前金星乱窜,心神受震。
铜镜里的景象似乎四分五裂,人影幢幢。
一声清啸忽起。
铜镜里映射出一道锋锐轻俏的剑光,像白纱一般灵动,又如月光一般神秘。
阿秋平生只见过这剑出鞘一次,却从未忘记过这一剑的风流平易。
当今之世,舍宸妃李岚修的“修仪”,还有何人的剑具如此风姿?
那剑飞掷而出,却正中赵灵应的背心。
但见赵灵应中剑的背影颤了一颤,却没有倒地,而是极缓极缓地,抱住膝头蹲了下来。
宸妃宁和柔婉的声音响起,口气却是毋庸置疑。
“昭容犯上作乱,已然伏法,你们两个妖人,还不速停手。”
阿秋不必用眼看,也知道法术已破。
宫道尽头,尽是黑压压的禁军兵士拥入。为首的,正是面沉似水的“玄鹄”穆华英,与银甲白袍的“白鹤”司空照。
法术已破。
禁军到此,祈萝、祈尚自知已无回天之力,亦不做反抗,安静阖目,等候这干人处置他们。
照理说,祈萝、祈尚已经放弃了对谢朗的控制,他应当立即清醒过来才是。
可是谢朗仍然兀自站立,流着血泪的双目空洞无神,似是寻觅着虚空中的某处焦点。
片刻后,他忽然嘶声道:“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我来这里做什么了!”他扑向前来,两只手在墙壁上乱摸乱抓,口中发狂地道:“门呢?这里不应该有一道门的吗?”
一墙之隔,听着他在外拍打,室内的三人大气均不敢出一声,都提起精神,紧张到极致。
其实以赵灵应之能,本不该如此轻易被“修仪”贯中,但那时她背向而立,且心神不属,故而李岚修轻易出剑便刺中了她。此刻她强撑疼痛,跌坐地上,听得谢朗之言,立刻勉力追问道:“你带我们一路找来,那孩子可是在门里?”
宸妃终于喝道:“灵应,你再逼问他,那便是要他的命!大家终究兄妹一场,你怎能如此罔顾情谊?”
穆华英冷冷的声音在宸妃背后响起道:“你将她视作妹子,她可未必将我们视作姐妹。也不知是谁,卧底这么些年,终于露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