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算万算,没有料到祸起萧墙,亦没有料到裴傲会有这般的野心和胆量。
上一轮的弩机箭雨,终于停了。箭台上裴傲的亲卫,迅速抓紧安装新的弩箭。
而此刻的阿秋和上官玗琪,终于来得及抬头看清高台情形,以这二人胆色,亦忍不住忡然变色。
若裴萸身死,裴傲成为神獒营唯一统帅,必定下令全军围杀她二人。
可是她二人尚且隔着近二十丈距离,即便想要施加援手,也来不及。
阿秋的心整个提到了嗓子眼。
她从未想到过,曾视为敌人的裴萸的命运,竟然有朝一日这般密切的和她,还有上官玗琪连在一起。
以她心志之强,此刻亦几乎认命地闭上眼睛。皆因不忍见裴萸被弩箭射杀的命运。
虽则她自己过不了多久,必也是同样情况。
整个神獒营一时都空前寂静,人人瞪大眼睛,呆看着台上情况,一时都反应不及。
但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裴萸的惨呼。
反而是一连串的兵器、箭矢落地的清脆声音传来。
紧接着,是裴萸的大呼:“裴傲犯上作乱,意图谋害主帅与少师传人,将其拿下者,重重有赏!”
阿秋倏忽间睁开眼睛,在高台上看到了不敢置信的情形。
裴萸平安无事地落在高台上,正持回龙槊与裴傲战作一团,而裴傲身后那两名弩手,早已被人放倒。
此刻他的亲卫营正乱作一团,再也无人有空放箭,因为有人正在其中左突右杀,剑锋所到之处,惨叫声连绵不绝。
那人戴着神獒营的面具,可阿秋却一眼看出,他便是方才接近自己身侧,巧妙地替自己挡下裴傲最后那必杀一箭的年轻男子。
但令她震惊的,不仅如此。
而是那人所使的剑法。
此刻隔得远了,她清清楚楚能辨认出来,那人用的是神獒营军士最常用的佩剑,可那剑法纵横开阖,精妙玄微,集众家之长,一招一式,正是顾逸的“镂月十三势”。
在场这么多人之中,大概也只有她曾亲眼见过顾逸的“镂月十三势”了,因为无论裴萸还是上官玗琪,在顾逸持剑平天下时,都还未曾出道。顾逸只在她眼前演示过镂月十三势,而她当即由此自悟出了属于她自己的剑法。
但她于武学一道,记忆过人。顾逸虽只在她眼前演示一次,但她是绝不会忘记的。故此方才与裴萸动手,她几乎原式不变地使用了顾逸的剑法,未曾用过自己的一招半式,
因为她曾在刺杀裴元礼当夜,与裴萸照面动过手,此举是为了避免裴萸从剑法认出自己。
她脑海中一时犹如奔马,呼啸而过千万个念头。
且这人将时机拿捏得极准,必然是在一直隐在她左近保护于她,而到发现裴傲已跃上箭台发难之时,助她挡下最后一箭,判断出若不解决裴傲,此事终难了结,于是趁着裴傲注意力在场中的裴萸和她身上时,悄无声息接近高台,方能在裴萸遇险的那一刹那,出手击倒那两名弓弩手。
不知为何,她心中虽然很清楚那人绝非顾逸,但仅那一手行云流水般的镂月十三势,便足以令她生出无限怀想,鼻中发酸。
她很想奔上高台,截住那人,问他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冒着这般大险帮她。
而她确也如此做了。再无箭雨阻碍之下,她和上官玗琪的身法全力展开,瞬时快了数倍,二人几乎是同时一跃而上高台。
上官玗琪立时以冰篁遥遥指定裴傲,口中喝道:“裴傲之罪,可不牵连,此刻随他作乱者,若放下兵器,可赦死罪。”
她这句话果具奇效,原本高台上仍在负隅反抗的裴傲亲卫,一大半立刻弃了手中的军械。
而这亦起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便是持剑缠斗的那人压力陡减。阿秋原本正以剑开路,不住向他身边接近,但那人再刺出数剑,见大势已定,剩余的人已不构成威胁,加之他不再是之前身陷重围的情形,立即向高台边缘飘退。
阿秋心知肚明,他又要故伎重施离开,立刻持剑追上前去,颤声道:“你是谁?”
她自己也不觉得,她的声音一向清冷坚决如铁,中从未有过这样多的情绪,这样多的软弱。
那人停留在高台边缘的身形微微一滞,却并未答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