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听得她寥寥几语却都正中关窍,不由得转过身来,道:“你是否已经猜出了那人是谁?”
上官玗琪的目光却看向离两人不远处的,栎阳废宫的方向,微笑道:“你心中已然有数,又何必来问我多此一举。”
阿秋嗫嚅道:“其实我并不十分确定。”
上官玗琪接口道:“但是你心里第一时间想起的人,便是他。”
她细审阿秋的神情,哑然失笑道:“大司乐是连神獒营这等龙潭虎穴都闯过的人,为何会想去,又怕去见他呢?”
阿秋见自己心事被上官玗琪一眼看穿,终于道:“大小姐可还记得,我曾经在东宫回廊之下,问过你一个问题。”
上官玗琪回想片刻,道:“那时你问的是,‘若有一人,于我似即还离,从不言心意,但陪伴我,帮助我,不顾生死护我,我当如何’,可是这个问题?”
阿秋未料到数月前心有所思随口一问,上官玗琪居然能每一字都清晰无误复述出来,一时大为窘迫。
上官玗琪轻轻道:“其实你那时问的人,是少师,对吗?”
她轻柔之极的一句话,响在阿秋耳边,却宛如雷鸣。
阿秋张口结舌,期期艾艾道:“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我……”
上官玗琪并无半分嘲笑之意,只是望向栎阳废宫的方向,沉声道:“阿秋!”
阿秋以前从未听过上官玗琪这般直呼自己的名字,怔然下应道:“是!大小姐有何吩咐?”
上官玗琪终于转目向她,深深地道:“我辈修行剑道者,不会以假为真,也不会矫揉造作,感情这事,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若有,便坦然面对,当下承担;若没有,也不可能装出来,也不能违心答应婚姻之约。”
她继续道:“你那时心中所念乃是少师,那便是少师。若此刻你心意发生变化,那便是有变。人是活的,不是死的,心意亦如流水般变化,万相生灭,只在一念间,当下以直心承担即可。”
阿秋未料到自己的心意,竟会被上官玗琪这般直截了当地指出来。
上官玗琪恢复淡然神态,道:“去吧!直面本心,切勿逃避。”
阿秋立于栎阳废宫外,再度望见门口两座高大石幢,心头已然微颤。
不知为何,每多来一次这里,心中的异常情绪就更甚,是从未有过的紧张惶然,更似是另一种近乡情怯。
还有一种复杂的温暖感受。
有那么一个瞬间,心间闪过昏黄的烛光,帷幕后朦胧的人影。而这一切在心头唤起的,都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也因着这复杂的心绪,她驻足栎阳宫门前,却仍徘徊不入,似乎进去对她来说,需要极大勇气。
先前在神獒营,她一时冲动,只想追着那人,问个端倪。
但这一路行来,到得此刻,她发现自己的勇气已然失去大半。虽然经上官玗琪耳提面命的儆醒,她清醒了大半,可越清醒反而越紧张。过往相处的种种端倪,清晰无比地回映在她心中。
他说要她嫁他,她不肯答应。
她要他传以《韶》、《武》,他并未推辞。
此刻即便见到他,又可对他说什么呢?
如若问出来,此次救助她的真是他,她就这般空口白舌地再多谢他一次吗?
若不是他,那么她又当如何?再去找那个人吗?
还有他临行前那一问:
“你希望我是谁呢?”
在她心里,那答案原本是清晰的。可此刻,好像又不那么确定了。
若她期待的是另一个人,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公平。
她仍在门前心烦意乱,不知是该鼓起勇气进去,又或者干脆掉头离开。已听得耳畔淡然声音响起道:“进来吧。”
又道:“我此刻有客,烛龙会带你去偏殿等着。”
阿秋猝闻此言,却是呆了一呆。以此地之荒凉偏僻,他居然还会有客?
见她踌躇不入,他却像错会了意,声音缓和些许:“别怕。”
又道:“它不会伤你。”
石门无风自动,缓缓而开,其间露出烛龙绿莹莹的眼睛,宛如灯笼一般,就这般静静打量着阿秋。
不知怎地,栎阳神君说过那句“别怕”之后,阿秋竟似胆大了许多,果不再那般怕它了,轻声道:“你主人叫你来带我进去的吗?”
烛龙深思熟虑地瞧她一眼,闪开身来,留出让她过身的空间。
阿秋吃了一惊,未想到这只灵兽这般通人性,侧身进入殿内,石门又重新合拢。
烛龙以尾巴推殿门锁住之后,在前游动,领她向前而行。
阿秋只觉此刻情形,又好笑又古怪,烛龙便似一个熟练的门童,这般招呼她登堂入室。她忍不住道:“这里平时,就只有你和你主人吗?”
烛龙闻言身形顿住,思考了一小会,扭过身来,向她点点头,紧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事来,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瞧着她。
阿秋被它这回答弄得困惑不已:这到底是说她说的对呢,还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