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起身从衣施上取下外袍披在肩上,随后顺着木阶向下走去,巡视整个树屋都没有看到睢羲的身影,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睢羲?”
一阵饭香味由远及近,姜芜顺着气味走出了树屋,她看着挽着袖子正准备切生猪肝的睢羲,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缓缓地走了上去。
“在做饭吗?炒猪肝?”
姜芜靠在一旁的水缸上,偏头看着案板上的生猪肝,气息有些不稳,“生猪肝用刀切的话,可能会散得到处都是,不好收拾。”
睢羲问道:“那该如何做?你同我讲一讲。”
姜芜上前预备接过睢羲手中菜刀,“我来吧,猪肝需要先焯一下水,然后再切。”
睢羲躲开姜芜的手,“不用,我来,你去休息。”说完,他寻了绳将猪肝打结捆起,用戾气烧热了水,将猪肝下锅焯水。
“我睡了多久?”姜芜上前靠在睢羲的后背上,“你的伤如何?”
睢羲用笊篱将猪肝捞起放在了案板上,解开绳结,用菜刀切成片。
“一个时辰而已,再去休息会吧。”
姜芜怕妨碍到睢羲,又退回到了水缸旁,摇着头说:“不睡了,总是做梦。”
睢羲手上的动作一顿,头也不抬地问道:“梦见什么了?”
姜芜如实道:“梦见我生病,你带我去看大夫,还煮梨汤给我喝,让我不要日日担忧,即便是没有其他的附加关系,你也会保护我,让我安心待着,不要去胡思乱想。”
睢羲应了一声,将切好的猪肝放在盘中,准备炝锅爆香,“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姜芜见睢羲取了些茶叶扔进了油锅中翻炒,又将焯好水的排骨倒入锅中,随即添热水放入了葱结和八角,动作虽然算不上熟练,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你是何时学的这些?”
“无事之时,味道还可以,过会你可以尝尝。”睢羲抬手打发姜芜去休息,“我煮了茶,还有点心和水果,如果不睡觉便去坐一会,马上便能吃饭。”
“你是生气呢,还是说我在这里看你下厨,你觉得不好意思?”姜芜的神情有些无奈,“你下厨,我肯定要看着啊,这些大部分都是要给我吃的,你又没怎么下过厨,万一我吃得不舒服呢,难不成你想害我?”
睢羲看着姜芜撑着水缸站立,面色似金纸般难看,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没有不好意思,肯定都是熟的。”
“那就是生气喽。”
姜芜说完便探头看向睢羲,见后者下颌紧绷似乎有些不悦,便笑着打哈哈,气息虚浮地说:“好了,不问你了,年纪大了,有心事也是正常。”
睢羲放下手中的厨具,默不作声地看着姜芜。
姜芜勾唇笑了起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手心中溢出了细密的冷汗,“好好好,不逗你了,我在这里休息会再过去,不打扰你。”
睢羲见状俯身把姜芜抱了起来,快走几步将她放在了矮桌旁的软垫上,他倒了杯热茶,伸手握住姜芜的手腕,从她的纳袋中取出来一堆瓶瓶罐罐。
“吃哪一个?”
姜芜抬手勾到了一个瓶子,从其中倒了一粒药塞进了口中,“给出去的血太多了,如果你能给我点戾气便好了。”
睢羲握着姜芜的手,渡了些戾气给她,“以你现下的身体状况,在没有解开血契和同心咒的情况下,噬魂骨钉可以帮你免受其干扰,最起码不会让你陷入没日没夜的疼痛之中。”
姜芜抬眸看着睢羲,探头上前吻了吻那双饱满的唇,轻声说:“这样给不行吗?”
睢羲看着姜芜,沉默不语。
“你怎么了?昨天你可不是这样的,还是说你不愿意这样渡我戾气,那只让我吻你行不行?”
姜芜见状继续凑上前亲吻睢羲的双唇,缓慢地深入其中,将口中清苦的药味分享给他。
睢羲拉下姜芜攀到他身上的手臂,分开了两人的距离,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心中不懂姜芜现下这般做的含义,像是一头被欲望支配的野兽,即便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也要做一颗饱满熟透的果子,只是单单靠近去闻,便能嗅到香甜迷人的气息。
姜芜总能做出一些让睢羲摇摆不定的事情,同他讲一心一意,与他翻云覆雨,又许他另觅他人。
姜芜追着上前啄吻了几下,心满意足地说:“别的不谈,其余的修罗对待感情一事都是随心所欲,所以即便是千仇万恨,劳燕分飞,但是我们之间还能谈些感情之外的东西。”
“谈感情之外的东西,我就把你赶出去。”睢羲说,“我之前想得是在我死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若是你执意要走,那我便不要你了,无论你是否会回来,我都不会要你。”
姜芜揉着睢羲的唇角,忍受着胸腔内一阵又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现下分不清是伤心难过之痛,还是缺氧导致的脏器痛,唯一能做的便是维系住面上的神情,她怕自己哭出来让睢羲很为难,只能隐忍着说:“现下呢?现下想的是什么?这里也是我的家,你不能把我赶出去。”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不应该逼迫你,让你为难的,也不应该禁锢住你,让你失去自由,但是我又不能看着你去做那件事情。”睢羲把姜芜拢进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所有生灵都有活下去的权力,他们需要那些灵气,事已至此,放弃我吧,现下这样便足够了,我已经很满意了,我不习惯没有你的生活,要怪就怪缘分太浅吧。不过,这些缘分都是我们强求来的。”
姜芜又生了逃避的心思,她拢着眉心,神情有些不悦,“怎么又要继续谈这件事情?不谈不行吗?”
睢羲把姜芜抱得更紧了些,尾音发颤,“因为你骗到我了,你真的骗到我了,若不是百衢将那些话告诉我,我是真的以为你铁了心肠,而且你本身便亲近人族,我真以为你又要再次抛下我。”
姜芜垂下双眸,轻轻地抚着睢羲的后背,“第一次也不是故意的,是他们让我去的。我不想去,挖心很痛,但是他们说若是不那般,天下生灵将不复存在,你也不例外。”
睢羲想起当时之事,神情痛苦地合上了双眸,“所以,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不周山柱倒塌,天空塌陷,万顷河水奔腾之下,眨眼之间吞噬无数生灵,长夜永存,人间也见天光。
睢羲当时本想带着姜芜避难,但是却等来了她的告别。
姜芜心中有些后悔,她失控了很多次,无意识中说出了很多真心话,睢羲数次攻破她的心防,逼她让步,让她坦诚,她也很不争气的这般做了。
姜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睢羲,我们去人间吧。”
睢羲起身看着姜芜,“去人间做何事?”
姜芜说:“去查查那个法阵的下落,就在格力特和工格栅部落之间,那支商队便是如此来得无幻之境,若是那个法阵还存在,需要尽快毁掉,而且我怀疑同那三只大妖突然离开大荒来到人间有关。”
“好,等你养好身子之后便去。”睢羲起身说,“我去看看排骨炖好了没有,马上便能吃饭了。”
姜芜笑着目送睢羲走远,随即收敛笑容,身心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她将散落在四周的药瓶收了起来,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睢羲端着饭菜折回来时,姜芜已经靠在桌前睡熟了,他放下饭菜正准备叫醒姜芜时,却察觉到了结界的异样。
睢羲抬眸看了一眼百衢三人,随即俯身晃了晃姜芜的肩膀,“吃过饭再睡,百衢他们来了,你要趁热吃,我去问问他们何事。”
姜芜睡眼朦胧地睁开双眸,先是抬眸看了一眼睢羲,醒了醒神才说:“喊他们进来一起吃吧,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不要浪费了。”
“好。”
睢羲多添了三副碗筷。
百衢进门后便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了姜芜的面前,他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尖,“这是那支商队给你的,说是要报答救命之恩。”
姜芜闻言抬眸看了百衢一眼,声音微弱地说:“别站着了,坐吧,季易和沛然也坐。”说完,她便抬手将盒子打开,扫了一眼其中的珠宝首饰,最终从里面挑了一块檀木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