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个月之前,刚刚进入十一月的成江市被一场寒潮席卷,当然,陈幸予也没能逃脱,负责的项目后院起火的时候,她正歪着身子,靠在小诊所的沙发上输液挂水。
蓝牙耳机里的音乐起伏,也盖不住身边大妈们的亢奋交谈。陈幸予头昏脑涨、四肢酸沉,只好闭着眼,被动吃瓜。
大妈一号:“……哎?咱成江上热搜了知道吗?咱这一个企业的老板,被员工实名举报啦!”
大妈二号:“没听说,哪儿的老板?举报他什么啊?”
大妈一号:“举报他诈捐!骗自己家员工给贫困山区捐钱,结果把善款揣自己兜里了!刚发的视频,一下子就火了,现在热搜第一!就那个思成实业,老板叫张思成……”
大妈二号:“思成实业啊,那我知道,挺大个厂子,那这老板也太缺德了吧……”
思成实业、张思成,这几个字如在耳边敲钟,陈幸予蓦地睁了眼。
她不死心,掏出手机,打开短视频软件,还没输关键字,这条热搜就自动弹了出来。
盯着视频一遍又一遍循环,陈幸予感觉自己的烧应该是退了,因为从头顶到脚心,凉得她底朝天。
她手上的公益项目离正式启动还有三天,而被实名举报的张思成,正是要在这场公益活动上发言、号召全社会捐款的爱心企业老板。
作为公司经验丰富的金牌策划,职业生涯的小船决不能在这件事上说翻就翻,陈幸予深吸一口气,又按按太阳穴,起身熟练拔了针。
诊所的小护士用温柔眼神远远地责备,陈幸予笑着对她摆摆手,正要解释自己有急事,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按下通话键,她还没来得及说声“喂”,就听得一声穿透力极强的“陈幸予!”从手机里冲出来。
打电话的是她那已经抓狂的年轻上司——维盛营销咨询公司的副总,沈言澈。
陈幸予轻叹一声,三年了,这位“太子”怎么还是一挂一点就炸的鞭炮呢。
音量调小,陈幸予继续听着沈言澈的风暴输出,果然就是那个张老板上热搜的事情。她面色沉静,向小护士和相熟的孟医生点头示意,匆匆下楼打车回公司。
和沈言澈交代了几句之后,陈幸予挂断电话,第一时间就展开了危机公关。
一是广撒网、寻找救场企业,二是沟通媒体,为公益活动和负面新闻撇清关系,三是更换宣传物料,安排应对的客服专员……
可即使条理再清晰,也要她一句一句地去沟通和协调,更不用说这短短十几分钟车程里,询问、求助、责骂,同时铺天盖地般向她扑过来。
说到最后,陈幸予嗓子再也答不出一句话,再也发不出一个音,但出租车还是被她催到漂移。
不过恶心和头晕终于打败了所有感受,陈幸予握着发烫的手机,在后座上抬头闭眼,强行给自己即将短路的脑袋按下了暂停键。
片刻之后,她心底突然生出一种乱到深处自然静的释然,鼻子一哼,她扯着嘴角笑了。
久经沙场,洒洒水,小意思。
当然,这种虚妄的平静自然很快就被现实击碎。
陈幸予一进公司,眼前的场面忙如救火,人人脚下生风。她飞进项目组办公室,正在忙碌的各位都是她刚刚联系过的,见她一进来,也只是抬手打了个招呼,就又匆匆低头。
她径直走到沈言澈身旁,刚要开口和他交换进度,却被他先一步安排了工作。
时间紧迫,陈幸予点头接了任务,转身就走,结果刚走出两步,就被沈言澈叫住了。
“你那边……联系上救场企业了吗?”他问。
陈幸予眉心微蹙,轻轻摇头。
沈言澈听了,重叹一声,眉眼沉重。
半分钟的沉默之后,陈幸予恢复了刚刚的冷静态度,安抚沈言澈:“沈总,别叹气,还没到最后。”
见沈言澈脸色稍缓,陈幸予再次转身欲走,不料却又被他叫住了,“你……身体怎么样了?”
陈幸予淡淡一笑,忍着刀刮嗓子的疼,答:“好多了。”
从企宣部回来,陈幸予还是没收到任何救场企业的消息,她已经开始考虑,怎么对这次的“项目事故”负责了。不过还没进办公室的门,她就听到沈言澈打电话时兴奋激动的声音。
“哎,好好好……感谢感谢……这次真是太感谢程总您雪中送炭了……哎呦您可太谦虚了!那咱们下午见,好、好……再见!”
搬到救兵了?陈幸予的心稍稍松敞。
果然,沈言澈笑着放下手机,脸上如化冰雪,“救场的企业联系好了,下午那边的老总一到,就开碰头会,我们随时准备着。”
陈幸予的眉头也一下舒展,她刚想追问这家企业是通过什么渠道联系上的,就听见沈言澈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两人一看,是自家老总来电,她赶紧让沈言澈上楼领命,自己继续调度安排。
忙完手头工作,为了下午的会面,陈幸予特意抽空换了身正装,等她再一进办公室,好几个同事停下了手里的活,悄悄盯着变装之后的陈经理看了又看。
别说是在公司,就是放到人群里,陈经理也是个一眼出众的美人——这已经是维盛营销上下都公认的了。
此时的她,一身职业西服套装,项链耳饰搭配得当,只是她的脸,虽然上了层淡妆,却还是显得有些苍白,一双舒长盈波的杏仁眼在说话时,淡淡地朝他们瞥了过来。
偷看的同事们赶紧低头,继续干活——陈经理除了是大家公认的漂亮以外,还有个公认的特质:脸冷,性子也冷。
下午四点半,一辆外地牌照的商务车,缓缓停在了维盛营销公司所在的商业中心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