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说的那个病人,就住在这个村子最里面。”
“她叫伊芙琳,年纪大,脾气也倔,不愿意上医院去,但是人很好,你们多包容。”
许襄安笑笑:“会的。”
他们走到一间破旧的木屋前,停下了脚步。
安尤娜敲敲门:“伊芙琳?”
门后很久才传来一道虚弱而渺小的声音:“进来吧,我的伊卡。”
于是他们推开门。
一进去,许襄安就被惊到了。
伊芙琳躺在这个小小的、肮脏的、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空气中有浓烈的汗臭味和草药味,几把落灰的椅子和一张跛脚的桌子是唯一陪伴老人的东西。
种种迹象表明,她的家人对她并不好,她被粗暴地对待。
许襄安无法想象有人会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眼睛不由得睁大。
谢霄牵住他的手,拇指很轻地在他掌心划了一下,以示安慰。
伊芙琳也转过头,朝他一笑:“你们好,坐吧。”
她很高兴能有人来看自己,除了小女孩赛蓝和安尤娜,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照顾过她了。
许襄安和谢霄简单地向她自我介绍后,毫不嫌弃地坐到了那几把落灰的椅子上。
谢霄把背了一路的背包从肩上取下来,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药品,以应对一切突发状况,还有能证明他们身份的学生卡。
安尤娜同样忙碌。
她把带来的衣服和食品分门别类,仔细地替伊芙琳摆好,然后用抹布把所有家具都擦拭了一边,又将一盆漂亮的长寿花放在桌上,拉开窗帘,让新鲜空气得以流入房间。
她是帝国最年轻的州议员,走过权利的硅谷一路攀至巅峰,却愿意为了某个人再次踏入平凡和操劳。
闭着眼睛也能背出《保护者宣言》,寒冬腊月也依旧不惧风雪。
许襄安从谢霄手里拿过湿巾,轻柔地替伊芙琳擦拭脸庞,眼中有情绪在翻涌。
“谢谢你。”伊芙琳爱笑,即使病入膏肓也是,她高兴地看着omega抚摸自己的脸庞,轻声说。
许襄安喉咙发紧,说不出“不客气”几个字,只握紧了她的手。
他用自己曾经学到的浅薄知识进行诊断,发现伊芙琳患有慢性哮喘,心脏也很不好,已经没救了。
「她快要死了」
这个概念一从脑海中冒出来,许襄安就忍不住偏过了脸,不敢去看伊芙琳的眼睛。
他自诩是一个自私的利己主义者,此刻却想为了一个刚认识的老人哭泣。
祖父老温斯顿离世时他也会哭,但此刻的感受明显不同,这种感情很复杂。
伊芙琳为了孩子们操劳一生,手上、脸上、脚上,满是劳动的痕迹。
最后却只能在这个小小的、肮脏的、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死去。
在家人们冷漠的眼神中,毫无尊严的离去。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
究其原因,是他从未体会过的——“贫穷”。
她的生活被资本掩埋,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屈,还藏着一丝绝望。
没人不知道这种可笑的、基于阶级分层的社会秩序还要持续多久。
这一幕深深刺激了许襄安。
他力所能及地给伊芙琳留了一些药。
尽管他知道这些药已经没什么用了。
统治这具生命的是绝望。
在谢霄和安尤娜的目光中,他默默离开了房间。
他终于明白了洛维恩和希伯斯为什么不惜付出生命也要支持《拉斐尔法案》,为什么安尤娜的身上带有如此厚重的理想主义色彩,为什么卡罗伦要坚定地站在阻止菲舍尔的道路上。
因为这个国家的人民从生到死就在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劳动,像摩西一样悲惨地望着它,那块至死也不能拥有的沃土,不得不像封建奴隶一样支付着租金。
他跑到湖边,艰难地蹲下身,捂着脸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从他的指缝流下,滴到这片干燥的大地上。
赛蓝抱着一团衣服路过,看见他颤抖的身影,奇怪地走了过去:“哥哥?”
许襄安愕然回头。
“你怎么哭了。”小女孩伸出手,下意识想用衣袖给他擦干眼泪,轻声问:“是伊芙琳奶奶要走了吗?”
许襄安咬了咬嘴唇:“嗯。”
赛蓝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omega的头:“没关系的哥哥,至少你认真帮过她了。”
“伊芙琳奶奶也很认真地活了一辈子,不要哭。”
她把手里的衣服放下,从兜里翻出一串东西,塞到许襄安手里:“你乖乖的不哭,我把这串‘缪塞’奖励给你好不好?”
“缪塞”,在墨尔西人的方言中是赐福手串的意思,类似于平安符,繁复的陶瓷手串与银蝶、玛瑙交织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带有浓重的民族色彩。
「愿你心如明镜,常保清净无染。」
「愿你内心安宁,福慧双增,一切烦恼尽消除。」
“谢谢。”许襄安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