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钺继续不动声色地装可怜,“唔,你帮我把药和纱布拿来就成,我能自己换药的地方,一贯不劳烦他人...”
她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下来,忍住回头看他的冲动,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顾云咬牙切齿,“好...”
说罢,她从矮柜上拿起昨夜从医馆带回来的小包袱就朝他走去。
他此刻冷汗涔涔,唇色苍白,就连眼里也水汽蒸腾,顾云见惯了强势霸道的他,如今他这幅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倒是瞧得有些奇了。
周其钺发现了她的眼神,忍不住又开始犯贱,“啧,云娘果然喜欢文弱的人。”
顾云懂他的性子,她也不像以往那般不敢回嘴,于是一边扶他起身,一边随口接话,“对,所以我会喜欢王载晞,喜欢阿赜,就是不喜欢你。”
“你!”
周其钺不敢置信地看向顾云,气血不住地翻涌,气急败坏中仿佛还带了一丝委屈,“你还敢在我面前提他们...”
顾云无情地坦然回望,也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似乎颇感遗憾,“如今虚弱无力的不是我,自然不怕再被某人按着撒气。”
他顿时说不出话了,那些生动的表情也从苍白的脸上消失殆尽。
扶他坐回了床榻,顾云正待离开,却被他猛地拉住了手掌。
又来?
她无力地深吸一口气,决定这次不再与他客气,正待抬脚踹他,却感到掌心一阵濡湿温热。
是血。
他不知又要发什么疯,她顿时充满警惕,“你干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往胸前的伤口用力按去,面上浮起虚弱的笑,“气不过...就报复我罢...”
掌下濡湿,他却仍自虐般用她的手去搅动自己的伤口,面色瞬间变得如白纸一般苍白,忍痛的抽气声也使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顾云用力将自己的手往后撤,先是震惊,复又对他的疯癫行为有些无奈。
“何必呢?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已准备好了向前走,你也别再做这种自伤的事情了。”
周其钺的神色却有些茫然,“向前走?”随即勾起苦涩的笑,“你往前走了,我便只能困在原地,再也出不来...”
顾云不理他,将水架上的水盆端来,俯身帮他擦拭换药。
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忽地,顾云又发现了熟悉的东西。
他的床头,竟摆放着一个竹编御马将军和一个福字摆件,看起来是她当初做的那两个。
周其钺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知道她在看什么,头也不回就开始自顾自地开口。
“我从前虽霸道傲慢,却从未想过要逼一个姑娘去死。”
乍然听得这话,顾云的心猛地一颤,随即又面色如常地为他包扎。
“你在我面前烧成灰后,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我周其钺,从军前连只鸡都没杀过,从军后也只斩敌人头颅,怎么就逼得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在我面前自焚了呢?”
顾云听着,包扎的手也有些颤抖。
他们都没有看向对方。
“我把自己关在观涛院里,那里还有你的气息,有你的衣物、书桌、手稿...”
“我想你,想你想得发疯。”
“后来将此二物放在床头,你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在它们身上,我想着总能和你入梦见一见吧。”
“可惜,一次都没有。”
他惨然一笑,伸手试探着轻轻揽住她。
顾云没有挣扎。
他在她怀里深吸一口气,又猛地松开她,像是负气一般背对着她躺下。
“既然要向前走,那你走吧。”
嘴上这么说,他的心里却有一丝期待,她会不会说些什么?她会不会留下再陪陪他?
他周其钺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前十五年是并州要风得风的首富公子,后七年是战场上遇神杀神的冷面将军,何曾对他人这般示弱过?
她会因此而怜惜他吗?
可身后只传来一句“你保重”,随即便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声。
周其钺期待的、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连带着心里的那口气也散了。
“呵呵...保,重。”
天上的云,果然永远不会主动为他停留。
顾云行至外间,刚好碰见宁风过来。
他顶着张笑嘻嘻的娃娃脸将食盒放下,“顾大人早呀,周将军吩咐过府里为您准备早膳,吃了再走吧,保管合您口味!”
没有人能对着这样一张娃娃脸怒目而视,更何况宁风和她没仇,曾经还帮了她不少。
顾云对他挤出了些笑意,“多谢宁风大人。”
宁风不再多说,瞧了眼里屋,对顾云挤眉弄眼一番就溜走了。
顾云打开食盒,都是她爱吃的东西,现在吃来却有些食不知味。
不多时,她将食盒里的药碗端进里屋,放在床边的矮柜上。
“等会把药喝了吧。”
他没有吱声,她也没有多留。
从周其钺那里回来后,顾云总觉得心里闷闷的。
正如他说从未想过会逼一个姑娘去死,她也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将她的“死”放在心上。
摸了摸怀中的玉坠,她决定物归原主,与父亲缓和一下关系。
走入后院父母居住的正屋,母亲快速来迎,父亲却摆足了架子坐在上位。
顾云早已习惯如此,毕竟他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