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扬躺在一块刚好能被阳光晒到的大石头上,嘴里啃着路上摘的野果,直到耳边终于听到草地上沙沙的脚步声,心里的不安才弥散而去。
“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半天了。”
小书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站在原地接不上话,大口喘了半天气。
“晨起……晨起课上被先生抽中了文章,要我背诵,耽误了好一会儿,才从课上偷溜出来,莫要见怪。”他边说着,边弯腰鞠躬以表赔礼道歉之意。
毕扬偏头望了他一眼,见他如此文质彬彬,蓦地坐起身,扔下手中的果核,跳下石头说:“算了,来了就行。”
小书童终于平复了呼吸,赶忙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一个绣着翠竹的花青色荷包,里面是一块白玉色的玉佩,他眼神中透露着兴奋的期待,递给毕扬说道:“上次说好送你的,我看你头上的发带样式是梨花,和这块正相呼应。又要玉的成色好,又要花样恰到好处,可是费了我好一阵功夫,才找到这么一块。”
毕扬接过荷包垫着的这块玉佩,丝绸挂绳上串着三颗翠色玛瑙,一路垂到正圆形的白玉上,柔和又光洁,中间雕刻着四朵梨花,两朵绽放在空中,花蕊昂扬向上,两朵凋落在地,花瓣蜷缩成一团,细腻生动,毕扬用手去摸玉的表面,一股清新的凉意划过指尖,让人忍不住放慢呼吸。
家里平日为了种地采茶方便,都没有佩戴玉佩的习惯,毕扬只见过给爹送山货的福竹叔身上有一块,远不及这个透亮,再然后就是昨日在家中见到的新徒弟的爹。
毕扬显然对这个新得的宝贝爱不释手,她抬头看看小书童,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观察着毕扬的一举一动,直到确定玉佩合了面前人的心意,才长舒一口气,嘴角微微泛起笑意。
毕扬小心翼翼把玉佩放回荷包里,又谨慎地装在自己小布包的夹层中,随即说道:“这玉佩,我就收下了,言出必行,这就教你捉野兔!”
她刚要转过身去拿堆在石头边的工具,只听身后的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噢,我叫毕扬。”毕扬转过身说道。
“哪个毕,哪个扬?”小书童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
毕扬思索了片刻,一时解释不出,只好顺了一根树枝在草地上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
小书童耐心地看着她写完,有些惊讶地说:“你会写字?”
虽然只见过毕扬两面,但从她粗布素衣,身手矫健,不拘礼数的模样中,很容易就能猜出多半是山中某个农户的女儿,头上的空青色梨花流苏发带精致又不失独特,可见即便日子过得朴素,她依然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怎么了,没上过书塾就不能会写字吗?”毕扬握着树枝随意地拨动着身侧草地上的露珠,阳光在跳跃的水滴下极速闪烁着。
“自然不是,你会写字还会捕猎,显得我更一无是处了。”
毕扬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照他这么一说,仿佛事实就是如此,她侧过脸问:“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杨子期。”小书童盯着她洋溢着明媚的双眸,细声回答道。
毕扬有样学样地继续问道:“噢,哪个子,哪个期呀?”
“之子于归的子,”子期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期有此的期。”
毕扬意会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答话。
子期看了看她此刻朦胧稍显黯淡的眼神,领悟地从她手里拿过树枝,在刚刚那片留下灿烂湿润的草地上一笔一画地写着。
“子期,这两个字。”
她有些诧异,明明自己什么也没说,杨子期却了然于胸地知晓自己不通学识。
这还是毕扬第一次遇到猜中自己心事的人,有丝难以言表的感觉,仿佛在蒙着眼睛的捉迷藏游戏里伸出五指触摸之时,一个等待抓捕的人主动牵起了自己的手。
“这片地方我们待的有点久了,野兔不会过来了,要往前再走走。”毕扬回了回神,拿起昨日挑选好的抓捕工具说。
已是正午的时辰,两个孩子拿着网兜、木板、树枝一干,穿梭在斑驳的光影下,一眼望去,陈年的墨绿和新岁的嫩青交杂在一块,好一幅无心泼墨勾勒的画卷。杜鹃偶尔的几声啼鸣回荡在宁静的树林中,闲适又倦怠。
行于路上,毕扬今日的心情格外得好,她甚至开始耐心地跟均逸说起昨天是怎么挑选这些工具的,捉泥鳅和捉鱼有什么不同的手法,哪片树林的野果最清甜……她虽没有上过学堂,但是她明白早年爹给她讲上古神话时枯燥的氛围对于学生来说有多痛苦,所以她刻意举了很多生动的例子,生怕自己这个刚收的徒弟觉得无聊而显得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