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扬严峻地看着均逸片刻,一溜烟扭头跑到后头去了。
相隔有些距离,均逸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见毕岚和南溪被毕扬的阻挡停下了步伐,点了点头又笑着回应了几句。
看着她毫无喜色地跑回到前头的位置,均逸正要开口宽慰,没想到毕扬抢先一步说道:“即便你比我年长,但一日为师姐,终生为师姐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明白,明白。”均逸挂着笑意,疾步跟上毕扬说道。
……
润道沉沉,浅有斑驳,毕扬站在田边把自己的裤头挽好,回头刚好对上被放在树下的毕笙,正乖巧的躺在竹篮中。晨光似绸缎般向平坦的田中飘来,好奇的小人固执地挥着手,意图抓住这缕暖阳。
“昨日的雨下得正好,顺利的话两日就能播完,逸儿,你跟着扬儿一同即可。”毕岚平整好地后,向着毕扬和均逸的方向招了招手。
听到毕岚的指示,毕扬轻车熟路地踩到田中,让均逸跟在自己后边,又转身接过南溪递过的芽种,两个人一人抱着一袋,边走边仔细地将它们均匀撒在湿润的土壤上。
毕扬走在前头,对着邻道的均逸说道:“稍有些不规整不打紧,过上十天半个月还要再来理过一遍。”
可毕竟初次春播,均逸动作稍显生涩,没过多久就和毕扬拉开一大截。
日从东起,感知到亮光的那一刻,均逸抬手向前望去,只见毕扬熟稔地撒着芽种,明媚的光线勾勒着她的轮廓,一步步走向阳光中。她的手轻轻一挥,宛若挥洒着圣水的神明一般,悲悯地望着苍茫大地。不知看了多久,她转过身,背对着阳光向愣在原地的均逸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南边的方向,嘴里努力的喊着什么。
均逸眨了眨有些被阳光照干的双眸,顺着毕扬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他便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手上的气力被震惊的气息抽得不剩分毫,满满一袋芽种随即跌落在脚边,但他来不及顾及这一切,只想尽全力让视线在这击中心灵的一幕上多停留一秒。
邻田旁,毕岚单手执芽袋,双脚腾空跃起,另一手就这么随意一挥,颗颗芽种均匀分布在田间,像一个个听话的孩童,懂事的跑向安排好的卧榻,恬静长眠。
“我也是头一回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均逸身侧的毕扬激动地开口说道,“只要勤加练习,日后咱们也能做到。”
与骇然到哑口无言的均逸不同,看到不断跃起的毕岚脚边还有多余的泥土零星从空中滑落,毕扬立马前仰后合地笑出声来。
“我这片可是快弄完了,你们俩还不快抓紧。”毕岚站在田地的末端朝这边大喊道。
毕扬看着一脸崇拜的均逸,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不忍打扰此人的思绪,只好重新跑到自己刚刚播种的地方继续干了起来。
“听闻你能以掌破烛了?”彼时毕岚已来到均逸身边,从他袋中抓过一把芽种,边扫边问道。
“是师父,前日在师姐屋中成功了三次。”均逸赶忙继续起手中的动作回答道。
“很不错,上树如何了?”毕岚继续问道。
“还未有成效,均逸会好好练习。”
毕岚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往年我也是一步一播种的,很少像今日这般速达,你道是为何?”
听了这话,均逸眼中先是扫过一丝意外,又低下头沉思了良久回答道:“我看师父常常得闲就会来地里瞧瞧,莫非因为师父更想在繁复中体会耕耘的乐趣?”
“你觉得我喜好种地?”毕岚停下动作问道。
均逸抬眼望着毕岚,仿佛在问难道不是吗?
“莫非在你眼中,万物所值,皆因所喜,凡非所喜,就不值去做?”毕岚边猜测边说道。
均逸浅鞠一躬回答道:“父亲曾说,但行所好,各得其所,不然又何来做事的动力呢?”
毕岚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一步一个脚印,弯下腰好让播撒离土地更近些,他缓缓起身说道:“我确是因耕耘,但并非因乐趣才去做。人生在世,要做的事有很多,喜欢的事实在是太小一部分了,对于没那么喜欢的事,若一心只想走捷径,到头来难能得偿所愿。我只是想顺应天时,遵循自然之法,多花几个时辰罢了,无伤大雅。”
均逸过耳不过心地点着头,继续撒着种,他也不知为何,此时竟只一味固执地觉得毕岚是在诓骗自己。人活一世若不能全然而为喜欢之事,又有何意义,这个心里的声音仍然坚定地占据着自己的头脑,毋庸置疑。
后来的日子里,毕岚的这段原话已记不清,但当数次抉择和劫难来临之际,他还是万分庆幸,有过今日这缕晨光中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