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厚重粗壮的实木交错架立在屋顶中央,摆放齐整的案桌一直延伸到屋子最远处,让人油然而生空旷敞亮之感,又交杂庄严肃穆之意。
“想坐在何处听课?”子期走进课堂侧过身问道。
毕扬好奇的眼睛霎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处看起,只能模糊地附和着子期说道:“别太显眼,但也别太靠后。”
子期点了点头,带着她坐到中排靠窗的一处案桌旁,布帘倚靠在窗边,随着清风摆了摆身姿。不似课堂沉闷的气氛,这里是靠近屋外山林最近之处,毕扬很喜欢这个位置。
咚,咚,咚。
撞钟的声音二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近了许多,没有了那般古朴沉闷,而多了一番清脆震耳。
学生陆续进到课堂,大部分靠前和最末一排的位置都已坐满,只剩后侧和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还有空余。
“今日还是讲《春秋左氏传》,你用我的书本就好。”子期侧身说罢,有条不紊地打开书箱,摆放起笔墨纸砚。
接过子期递过来的书本,毕扬好奇地翻看起来。令她有些意外,看着如此崭新的书本中字里行间密密麻麻都是子期作的注解,字迹工整,纸面整洁,但又不宣兵夺主,丝毫不影响浏览原文。
毕扬再次在脑中反复确认着那个树林中挽着裤腿东倒西歪挖坑的贪玩书童,确如旁坐之人,不免有些暗暗惊叹。
看着毕扬眯着的眼中暗藏捉摸不透的意味,子期停下研墨的手说道:“你这番瞧着我做什么,我只是逃课去捕了几回猎,又不是整日不学无术。你莫不是听了什么谣言,认为这里聚集的都是游手好闲之辈吧。”
子期抬头往门口瞥过,一边抬头示意着说道:“你看此时正在进门之人,那可称得上是天赋异禀,颖悟绝伦,就连国子监都不一定能找到几个如他一般。”
毕扬随着视线看过去,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刚刚独坐在单斋中的那位微灯白卷。
只见一袭青衣从门口而进,杏眼圆亮,浓眉弯长,脸蛋上奶膘未消,令人忍不住心声喜爱,然而稚嫩的脸庞上却不见丝毫天真烂漫,只见他严肃而专注地走到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坐下,有条不紊地准备起课堂之物。
“他是谁?”毕扬问道。
“胡康国,也是崇州人,但应该未居住在城中,除了单斋,他还在书院订了内舍,多半离家较远,日日往返过于奔波,不过……诶……” 子期还没说完,立即被身后的纸团砸中了脑袋,他下意识扶着脑袋转过身,显然是猜中了始作俑者,一言未发地向后白了一眼。
“子期,今日怎么坐那么靠前!”
“没看他带了个新人过来吗,哪里还愿跟你挤在后处。”
毕扬随着子期的视线一同望到后头,才发现是最后一排的两个学生所为。
看着毕扬转过来的脸,两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收起嬉笑的表情,若有所思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起身走来。
“兄台有礼了,在下沈默,这位是刘肃,和子期都是书院中的同窗,虽说同期一班有几十人上下,但我三人最为要好,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说话的这位个头很高,玄天色的长衫穿在他身上短了好大一截,露出泥泞陈旧的步靴,只觉有些突兀。
毕扬还想细打量一番,谁知子期已然起身站于毕扬面前,遮挡住了大部分视野。
“只是寒暄两句,子期你多虑了。”个头稍矮的刘肃立即解释着,向子期伸手揽过一个拥抱,卯足了劲儿,把他拖到一旁。
毕扬想起早些时候和子期的对话,愈发觉得此人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她递过一个敬佩的眼神,却丝毫未注意到他的脸上已有怒色。
山中虽然人见得少,但也不足为惧,毕扬微微颔首,大方回礼道:“有礼了,在下玉雨。”
“玉雨,不知是哪两个字?”
“玉雨的玉,玉雨的雨,”子期先一步抢开了口,清了清嗓,凑到二人耳旁压低声音说道,“玉兄乃家父京都好友之子,不过来此游玩好奇崇州书院的模样,我才带他过来,别的不便多说,你们若失再追问出什么别的,走漏了风声,当心家里责罚。”
见子期少有如此严肃面色,两人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道:“玉兄刚才多有失礼,还望见谅。”
咚,咚,咚。
钟声再次响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这次加快了敲击的频率,毕扬听得出来,明显和前两次敲钟的不是一人。
“你们俩快回位置吧,先生马上来了。”子期面色依旧严肃深沉,但语气难掩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