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不知时辰,只一味地亮出自己的底牌,刺向苍茫大地。
毕扬坐在峭壁边缘,两手撑在身后,两条腿滞空在悬崖之下惬意地晃荡着,高处的风比地面更猛烈和清新,把毕扬的发丝吹向空中,亮出光洁的额头。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她闭上眼,肆意地呼吸着这让人专注在当下的畅快。
“把腿收回来点。”均逸微微喘息着从悬崖之下而上,顺势盘腿坐在她的身旁。
毕扬睁开眼,象征性地撑着手往后挪了点空位说道:“你这都第几趟了,也不嫌累。”
自从上次坠落山崖平安爬上来后,她愈发觉得自己胆子大了起来,拥有内力的这份安定从容和捕猎不同,与去书院不同,像是在晴天撑伞又渴望倾盆大雨的邪念,像是站在湖边岸上驻足远观又忍不住近采芙蓉的贪婪。
再多的未知都能一往无前,再危险的麻烦也能只身前往。
“我也不知是第几趟,不过比起你还是费劲许多,”均逸看着她清透干爽的面庞,下意识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可我却无比开心,师姐,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毕扬望着均逸被阳光反射的双眸明亮而清透,毫无遮掩的微笑把她一下子带进了这份纯粹的喜悦之中。
“所以你之前几日是为何不开心?”毕扬忽然不假思索地问道,话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微微吃惊。
均逸脸上的愉悦明显消退了不少,一副“你知道了还问的”无奈感呼之欲出,随后他把头扭到前方,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梢思索片刻道:“一来还是觉得自己武功精进速度太慢,急于求成,顾而有些失落烦躁,二来……”均逸停顿了下话语,轻轻敲打着盘坐的腿,若无其事地把腿照着毕扬的模样垂在悬崖边。
“二来什么?”
“二来,你每天总是忙忙碌碌,一起练武的时辰只有那么一小会儿,大部分时候都是我一个人,有些孤单。”
毕扬疑惑地抓了抓后脑勺,着重问道:“你孤单?”
这是一个对于她而言很陌生的词语,并非毕岚没有教过如何书写解意,而是她好像从未体会过。
自毕扬有记忆以来,大部分时间就是一个人,也不是说自己不愿意有玩伴作陪,实在是山野里没几户人家,芪娘家的茯林哥倒是曾陪着自己去过两次溪涧玩耍,但也因跟着商队去了滇中采药,许久未归。不知是否已成习惯,一个人的玩耍和捕猎让她更觉自在和轻松,过于安静就自言自语,过于吵闹就躺平而憩,何乐不为。
“怎么,我就不能孤单吗?”均逸自顾自往后仰躺而下,天空偶有薄云飘过,捕捉着他的视线一路追随。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和均逸相处的日子虽不长,但毕扬好像每次都有些看不透这个人。细细琢磨此人,拜师学艺之时高傲却谦卑懂礼,学武之时急功近利但能及时反省,如今觉得一切步入正轨应是兴致勃勃却又说起孤单。
“你早日学成下山不就得了,回去自有爹娘陪,也有……怎么说的来着,哦,锦衣玉食的日子,便不会孤单了。”说话间毕扬抬起手接过从远处吹来的一片玉兰花瓣,光洁□□的触感摩挲在指间,让她爱不释手。
“你好像很想让我早点离开。”侧后方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冷漠,但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三番五次的杠话让毕扬没了耐心,转过身盯着他看了许久。
均逸的目光盯着远处的一颗松树,在山林之中最平常不过的一颗树木但却让他有了凝视的偏爱,从高处望下去,翠色的银针叶不同方向闪着光芒,刺眼又明媚,白杨在它的衬托下只觉软弱。
像是留意到毕扬的沉默,他回过头一下子对上一双不耐烦的眼神。
“不记得了吗,第一次见面你就祝我早日学成下山。”均逸一边说着一边闪躲着眼神坐起了身子。
毕扬收起腿,把身子转到完全朝向均逸,盘着腿歪着脑袋说道:“你这人好生奇怪,着急的是你,不愿走的也是你,热情的是你,冷漠的也是你,并且,”她停顿着,把脸凑近审视了几秒继续说道,“你已经很久没叫我师姐了,是何缘由?”
“扬儿,你休息太久了,下去重新再来一遍罢。”远处的毕岚放下手中握着的木头,插了话进来。
“爹,我发现了,你老是帮均逸。”毕扬说话间站起身,任性地白了均逸一眼后,从容一跃向山崖之下而去。
均逸沉默未发一言,但还是忍不住担忧地侧过身向下望了望那个倔强的身影。
虽有不满,未有犹疑,身轻而落。
“不必理会她。”毕岚重新捡起一块打磨好的木头,重新开始了手上的活计。
多年前这个亭子本是为了等章振消息所修,只因心中急切故而并不尽善尽美,毕岚抓紧趁着离开前重新好好收拾一番,虽然他已想好完全之法应对,但心中总是有些许不安,多个容之所,总不会错。
毕扬速度很快,转眼已看不到身迹,均逸转过身看着散落一地的木屑赶忙起身过去帮忙。
“师父,均逸有一事不解。”
“何事。”
“为何这么快就给我岩曲剑谱?”均逸顺着毕岚的示意把身旁的刮刀递了过去,“师姐早我如此之久学习心法,却也是近期才能习得。”
“我过几日要出趟远门,看你急功近利的模样,想着不如先把剑谱给你,等回来教起来也快些。”毕岚弯着腰低着头耐心地打磨着木头锋利的断面,往复的动作因阻力的加持看起来略显吃力,很显然,如同往日在地里播种一般,他未用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