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热汤,毕扬只觉浑身暖烘烘懒洋洋的,她顺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副饭饱神虚的模样。
“娘,我这就去睡了。”眼神瞟到南溪手中正在给均逸盛的汤,毕扬快速转过身离开了厨屋。
“扬儿。”南溪的声音显然有些发紧,像是风来临前做好摇曳之势的旌旗,严阵以待,草木皆兵。
毕扬停在原地,她的内心既有期待,也有欣喜,自己终于不再是父母眼中那个需要被保护而不被告知重要之事的孩提。
“娘,还有何事要同我说?”她转过身眼眸被光照的亮亮的,宛若夏日晚空的点点繁星。
“明日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什么?”毕扬显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南溪仍旧一副心事未了的模样,但望着毕扬面容上满是期待,她仍尽力展现着无尽的温柔和明媚,尽管自己心中已做好时日无多的准备。
“今日只一心想着给均逸做汤,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娘明日给你补上,腊肉饭还是手擀面,选一个。”
积极成为家庭参谋主力的愿望再度落空,毕扬只觉自己从小到大的付出和努力如同门前流水一般苍白无力,无论默默无闻还是耀武扬威,种种均是过犹不及。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再因为自己的执念给南溪多添一份毫不必要的愁苦。
“都可以,娘做的我都喜欢。”
毕扬的嘴角微微弯起,隐隐藏去心中的不满和失落,失去真挚的笑意让人有后腿一步的疏离,南溪看着她额头发带的银线在昏暗的灯光中勾勒出多多梨花的图案,终是叹了口气,这么懂事的孩子,她只怕迟早要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天地中去。
“好,去歇着吧。”
望着毕扬离去的身影,南溪重新拿出怀中的那包油纸,缓缓展开……
……
一回到屋中,毕扬将所有的烛光吹灭,贴着房门顺势坐在地上,漆黑的屋内仿佛陷入没有底的深渊,带着她坠向一个看不到结局的终点。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早到南溪自己都已忘却。那年秋收,因农忙无人照顾,毕扬曾在芪姨家中寄养了三个月之久,虽未学习到开堂坐诊般的神医技艺,但常用的药材和药性已能识得大半,尤其是芪姨亲自调配的风寒药,因这一带中病者多为山中多变的寒气侵蚀所致,因此风寒药的配方有且仅有一种,和适才南溪手中的大相径庭。
南溪给均逸吃的绝不可能是吃剩的风寒药,这一点毕扬从未怀疑过。
一边是自己绝对信赖的娘亲,一边是莫名倒地的师弟,看不清是非对错的十字路口,毕扬第一次感受到选择的迷茫和艰难。
万因万果,终有答案。
子期的话回荡在耳边,毕扬闭上眼睛,既有周身围困的逼仄,亦有空无一物的开阔,她慢慢静下来心来,专注地放大着自己的听觉。
穿过卧房,透过庭院,她听到了不远处厨屋的动静。和以往不尽相同,这次她听得很清晰,陶罐和碗碟,脚步和柴火,忙碌到宁静……
脚步声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毕扬快速推开窗户,黑影贴于墙壁闪过庭院,徒留月光和树影相伴,而那块遮住这座山中悠闲安适的帷幕自此再也荡然无存。
“且慢!”毕扬严厉地一声喊从远处传来,均逸端着热汤的动作凝滞了一瞬,他皱了皱眉。
“又回来干嘛,”均逸有些怒意和焦急,却不想毕扬已行至床前,如此快的步伐令他不觉瞪大了双眼,蠢蠢欲动的话咽在了嘴边。
毕扬冷肃的面容只犹豫了一瞬,便将目光直直投向均逸道:“汤里掺了东西,你先放下。”
均逸看了看还在冒着热气的汤,又看了看毕扬的脸,直到流连的目光注意到毕扬身侧攥紧的拳头,随即把汤放到一旁,他开口问道:“你如何得知?”
“我……看到了。”
均逸冷笑一声:“果真是冲我来的,是谁?”
毕扬咬了咬下嘴唇,轻轻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均逸神色瞬凝忧虑,边起身边大叫道:“不好快走,师母和师弟这会儿还在屋中。”
“你先等等,没人来,”毕扬用力按住了均逸拉住自己的手,“你再跟我说说,此刻身体什么感觉。”
被这么一问,均逸心事重重地眯起了眼睛,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说道:“只是甚感疲乏,确是无大碍,适才运气一周探查过,无伤无毒,难道有何不妥?”
再三确认均逸无大碍,毕扬心中的疑云虽未全被拨开,但也多少算能透些光亮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