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慈身着一身玄色,眉眼间清冷漠然,边说边上前一步,直接横插到二人之间,对那位远道而来的傅大人丝毫不客气。
傅望秋盯了他一瞬,随后嗤笑一声,慢慢收起了那副叫人发毛的笑容。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大人。”
见王慈一行人并未着官服,“在下奉圣命南下巡查,今开平谢府发生命案,府衙将侦案之权全权交于在下,王大人这是,也想来插上一脚?”
王慈收起折扇,扔给站在一旁的顾显之,面上没什么表情,“巧了,我手上一桩案子也与谢家有关,按律,当大理寺与稽察司并案审理才是。”
嘴角古怪地又一丝一丝上扬,傅望秋端起一方旁若无人的笑容。
“如此甚好,在下倒是许久,没有同稽察司一同办过案了呢。”
“还不抓紧点!”他转头又对旁边一干捕快下令,“若怠慢了案情,当心王司使治你们一个渎职之罪。”
一行人登时浩浩荡荡闯进紫云居,到处翻找起来。
“这是……”云紫怡微微蹙眉,这场面倒叫她愈发看不懂起来。
“一个疯子罢了。”王慈脸色也算不上好看,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傅望秋。
那边春华前来禀报什么,云紫怡见状,也不敢找两位面色不爽的大人打听八卦,于是偷偷拉了长枫后退几步。
“这位傅大人,跟咱们稽察司有何愁何怨?怎的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
长枫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此人……此人不是个东西!”
能叫如此寡言有礼的少年发出如此之言,云紫怡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那身穿官服的挺拔背影。
瞧着人模人样的,风评居然如此之差。
“稽察司虽奉陛下之命行事,独立于各部之外,但日常与大理寺在职责上多有重合,有些案子或是交接或是合办,二方都少不了打交道。
这位傅大人虽在查案一事上有三分手段,可为人阴险狡诈,唯利是图,睚眦必报。
在他还未升任大理寺少卿之时,便与我们大人于旧案上发生过不快,等他一朝得势,更是没少明里暗里给我们稽察司添绊子。
云娘可莫要被那人三分笑面给欺骗了,此人行事甚是心狠手辣,内心愈是暴虐,面上愈是笑容灿烂,每每狱中审讯之时,手中大刑全部招呼了一遍,对方浑身血肉模糊,他面上笑容也不减半分。
上京城中更是有童谣将其描画成双生恶鬼之一,一笑面一冷面,专止小儿夜啼。”
云紫怡点点头,“那另一位冷面鬼是?”
王慈回头不语。
长枫默默躲到顾显之身后。
“是有些添油加醋,但长枫所言不差。”王慈走近,微微偏头低声道,“小心些,莫与他直接对上。”
“前任大理寺卿已于去年告老还乡,但朝中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现下整个大理寺几乎唯他之命是从。
此人如今权力滔天,且最近……有亲内侍之态势。”
云紫怡瞳孔一颤,难不成是与那位秦公公交好?现下不搞暗杀,这是打算明着来了?
若此人是敌非友,有大理寺从中插手,想必他们行事会更加受阻。
“方才春华来报,死的护卫名为李二,死因并非砍头,而是身中剧毒,五脏溃烂而死。”王慈低声道。
云紫怡一愣,随后将小莲所言一一告诉王慈,两相查补,对现下情况掌握了个大概。
“屋内可有其余腐烂之物?”她问道。
春华上前禀明,“回娘子,并无。”
“李二房内整洁,连书架最高处都一尘不染,平时应是细心爱洁之人。”
云紫怡闻言秀眉微皱,“此案有一处我未明了,李二在每个时间点,究竟在何处?”
“关于李二今早的行动时间,一早未进早膳,提早领了用具,随后便一直独行。
搭档见大门从外落锁,扒窗寻找未果,等小荷洒扫之时才听见打斗声音,发现大门敞开,尸体躺在屋内。
若是他等众人上工后再转头返回居处,这才遭人下毒暗害,那搭档先前闻到的腐臭从何而来?
若李二早在一切发生之前便已丧命,那为何房中无人,那之后去领用具的人又是谁?
声音、气味,皆好伪造,但人亲眼所见,怎样以假乱……”
真。
亲眼所见便都是真的吗?
那谢自乐,谢管家,秦嬷嬷,十四楼其余人……都是真的吗?
她忽然感觉有些好笑。
“王慈。”她双唇轻启,往日宛若盛月一般的清亮双眸,现下却布满讽刺与迷茫。
“若自踏入开平府那一刻起,一切便无一为真。
你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你为之欣喜的,为之恐惧的,牵挂的留恋的,憎恶的讨厌的,全部都是假的。
我们费尽心思寻找的真相,我们想要保护的人,最终发现只不过是旁人笑吟吟为我们吹开的一点烟雾。
烟雾起初飘渺,勾画出模糊的身影,我们便追上去寻凶手、破线索。
然后那人轻飘飘一拂袖,烟消云散,中央隔着万丈天堑,他们立在那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