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抱起浮舟,亲吻她的脸颊和额头,承诺:“不会让万伤到你,”态度还算和蔼……如果,忽略他衣上血气。
浮舟掩着鼻子,推他,但没成功。
宿傩坏心眼地用沾血的布料遮住浮舟的脑袋:“不喜欢血腥味?不行,你得习惯啊。跟在我身边,这点是基本的。”
她也许是不坚强,但现在,浮舟听了这句话只觉得自己命苦。
对于宿傩那种吹毛求疵的遣词,她闷头不说话,他只好又迁就,脱了衣服再来抱她。可这有什么用,她身上已经有些脏了。
浮舟一整天不搭理宿傩。
到了晚上,他和她一同沐浴,在用皂叶摩擦她头发的时候,宿傩猛然惊醒,语气也带上了困惑:“浮舟,我们两个到底谁是谁的侍从?”
他自然惊讶,一天光景,顺其自然的,他就要哄她了。想起来便觉毫无道理可言。
人在衣不蔽体又潮湿的时候最为脆弱,浮舟这时也不惹他不快,徒给自己增麻烦。她打着水花攀到男人身上,双腿缠着他的腰,还用自己起了沫子的脑袋蹭他下巴。
“我…笨手笨脚的。”她仰起头,又用残缺的面孔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对着宿傩。
讨好的意思从柔软的身体,蒸腾的水汽,红扑扑的脸上四溢乱窜。
宿傩冷哼:“笨?我看你是机灵。”手指又开始帮浮舟打起泡沫来。
动作却温柔极了。
浮舟呢,在沐浴后又被宿傩索取了一通报酬,再怎么说她也不能拒绝他,而且这种事情对她没什么坏处,反而还算舒适,她也就衷情又天真的接受了。
过了一段日子,等到离开宫廷,回到位于不远处的藤原别院时,万还时常过访。
怎么说呢,藤原家的仆下也来过几次,每次都苦哈哈的。好好一座庭院,又在繁华地带,出了事情--譬如连正门都被轰开,不仅要费心修缮,而且丢人现眼。
然而无论万还是宿傩,都是本家招揽来的民间术士,偏偏也都比本家培养的优秀太多。这下真是无法挟制,又左手打右手了。
终于有一天,事态得以进展,但不是所有人都开心的变数。
万又发现了浮舟。
她明明也费心劝说宿傩招来三五侍女,他也允许了,每次也都安分的待在帷帐内。
可是无巧不成书,趁一个用餐很早的黄昏,她主动拉着宿傩的手去庭中消食散步。
浮舟还特意挑选了还未荒废的枫树假山小院,结果就被刻意蹲守流水桥上的万看个正着。
听见万惊愕呵斥“你为什么牵着别人的手”时,浮舟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宿傩丢开,自己两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护住胸口。
这一举措也轻而易举的惹怒了宿傩。
他也不发火,因为有人会替他。他只是故作惊讶,故意问:“这是在做什么?不是你先牵我的吗?”
这就祸水东引到浮舟头上。先前刻意降低存在感的努力,也都与尚且完好的庭院一样--付诸东流。
浮舟恨不得一脚把宿傩踹到万的怀里去,但她做不到。她只能狼狈的一扭身子,躲进两片夹角的假山里,狭小拥挤的处所才给她安全感。
区区假山阻挠不了除了浮舟以外的任何人。其结果当然是万大发雷霆,一击破碎了她的庇护所。
宿傩也没眼瞧着她葬身石碓,把她拉扯了出来。浮舟也不敢违逆这家伙了,脸深深埋进他结实的臂弯。
万瞧见这个女人狼狈,却就熟驾轻地和心上人做这样亲密的举动,以她狂热的个性,自然被激怒。
“你去死吧!”万直接就这么说。
浮舟就算长了眼睛,此刻也不敢偷偷看现在是什么场景。她自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干脆也就全权交给宿傩,连后背都露在外面。随他们去吧。
这任风往何处吹,她就往何处倒的秋蓬之态不为万所欣赏。万更不明白的是,这种柔弱不堪的女人竟然会被宿傩施以庇佑。
浮舟不需要这些天生神力的人明白自己。她在斜阳的映射下,在宿傩的庇佑中安然度过了白昼。
只觉得在宿傩怀里头昏眼花。本来是意欲消食而出来的,结果没走两步,变成了现在这样。
随着男人迅捷的行动天旋地转,又有挥之不散的血腥臭,浮舟直欲作呕。
等确认了安全,宿傩安静地放下她之后,她对着狼藉的地里就是一阵干咳。
尘土飞溅的园子里和她的喘气十分明显,伴随着万一会说可恶,一会又说太棒了。
浮舟听见对方识人不清,没意识到这个男的才是罪魁祸首的诬告,急火攻心,终于把晚膳吐了出来。
宿傩这招拙劣的借刀杀人当然是可恶的,然而他是什么人,浮舟早就有数。没想到本来艰难的生活又碰上了这个冤家。
这个万,眼光又差,脑袋也不甚好使,偏偏一身使不完的牛劲。牛车前面就该放个她!
呕吐过后,苦水脱身,浮舟用袖口擦了擦嘴,抿着唇就想先离开这个地方。
但宿傩还觉不到位,浮舟万事不肯开口,他就跑过来替她惹麻烦,说:“你这样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孕了呢。”
他以前从未开过这样的玩笑。
再说这也不是玩笑。
浮舟不觉得好笑,她听见万回光返照一样急促起来的呼吸,听见宿傩得意的呼吸,却根本不想知道这一男一女还有什么要说的了。
遂还抬手用手臂和袖摆遮住脸,说:“孩子要像我,那该多不幸。”
秋风浸身,浮舟踏着落叶离开。风里还有她的叹息。
一连好些天她都不再和宿傩说话,像打开的蚌珠又封锁,非得用刀子撬开才行。
宿傩并非良善之辈,也略知风情,可没想浮舟再有更多负面情绪,于是也压抑住本心,不再逗弄她。
然而她就像下定决心不要再轻易放过这件小事一样,听见他的动静,脸色就绷紧,问起话来也就只是嗯嗯哦哦的应答。
宿傩这方面,的确是领教到女方的怨怼,这感觉没来由的熟悉--
他忽然回忆起,浮舟偶尔也会展现出相当刚烈的一面,但犹如回光返照,昙花一现。
再之后不远就是消陨。
宿傩不欲撬开她的嘴,浮舟默不作声,他就多说两句,到最后,更是承诺:“我说过不会让万碰到你的,你其实是因为误以为我要把你置身危险中,所以才这样吧?”
“她不能把你怎么样。因为我在。”
浮舟背着耳朵听,心里想,可是万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假若他不在。
如果没有宿傩的挑拨,万根本不会认识她,那么这个人就算再离谱,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宿傩不能【承诺解决】自己造成的问题,然后就拿还未办成的拍胸脯保证来邀赏。
虽说自己也没什么好给他的。不过设若浮舟真信了,那才像酒鬼戒酒头痛欲裂,最后靠一杯酒恢复了神智那样……雪上加霜。
过些日子,卷土重来的万再次来到时,宿傩没再轻易赶走她,而是强迫其立下一个束缚--不得以任何方式伤害浮舟。
浮舟直至二人两次分出胜负之后,才听说了世界上还有叫做名为【束缚】的制约。
嘴皮子一开一合,就把事情定下了?要是有这样好的东西普及,世界上的诉讼都要少九成。
不过事关己身,她终于问了:“有没有可能存在打破束缚的情况呢?”
“鱼死网破,也许吧。”宿傩这样回答,语气轻松闲适,这是浮舟近来头一次问他问题。
“但不必担心,刚才你也听见了。第一次她说宁愿死也不要受这种羞辱,后来她真的要死了,也就同意了。”
浮舟汗颜,要获得宿傩的认可,大约都得死几次。恨海情天的极致恰如他追求武道巅峰的魂灵……
她的确听见了他们的交谈。针对宿傩的提议“只要你立下束缚,我今天就不杀你。”
万当然被惹恼:“为了那种弱小的家伙,你要做到这种程度?!”
杀杀杀杀杀。
宿傩:“要再考虑考虑么?”
万:“你之前每次都没下死手--”
宿傩:“你要是不用反转术式不就能死了么,可别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