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巧言令色,原来你的目的是和我说这些。”
小姑娘家,从未经历过她经历的那些,还无知地以为世间的规律可以为她一个人改变,才能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
容葭想过这话可能会引起反感,但也没有错过姜氏眼中一闪而逝的动容。
即便是一潭死水,路过的人投下一颗石子,也注定要泛起涟漪。
她平静地说:“我所谓的一成是多少钱,可以由我决定,也可以由夫人决定。”
姜氏沉默不语,脸上的讥诮与不屑像是一张绷得很紧的人皮面具。
“夫人,可以请教你的姓名吗?”
不是陆夫人,不是姜氏,是她出嫁前那个只属于她的名字。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抿了下嘴唇,用一种奇异的眼光重新打量了一遍容葭的脸,随后缓缓开口:“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句话的语调冷硬,带着浓重的诘问意味,容葭被吓了一跳,脸上的笑意也在消失:“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你真的是容家二小姐吗?”姜氏锋利的目光刮在容葭脸上,她面容姣好,甚至漂亮得万中无一,尤其是眉目,清丽灵动,的确有已故容夫人的影子。
容葭脑袋里“嗡”地一声,隐约意识到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却又捕捉不到。
“或许你不知道,我早年在外行商时,曾在外地遇见过你的父母,也和令堂有过些交谊。这点旧谊,就连现在你身边的下人只怕也一无所知。”姜氏解释了她的迷惑,一字字说得不疾不徐,“令堂小意温柔,与你口中所说的亡母大相径庭。”
容葭的心突突跳了起来,她自以为父母去世早便大胆给他们套了人设,谁知却恰好撞在姜氏这个知情人的枪口上。
她不想认栽,强笑道:“母亲在子女眼中的模样,与在外人眼中不同,有何奇怪?”
“你当我分不清你口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这回,容葭是真的无言以对。
她尽可以抵死不认,姜氏不像是会出去把此事大肆宣扬的个性,没有证据,没人会轻易相信,对姜氏也没好处。
可这样一来,她也失去了这个可以拉拢的事业伙伴。
见识了姜氏的敏锐和强势,她才真正认识到父母舍不得嫁出去的经商才女是什么样的水平。现代女人和男人受水平相当的教育,得到一些表面平等的机会,辛辛苦苦也不见得能爬到同样的高度,而在这个时代呢?
没有资源的情况下,天赋是难以逾越的高山,姜氏的天赋毋庸置疑。
与其说想摆平面前的困难,此时此刻,容葭更渴望能说服这个囚笼中的女人——你看,走出那座金丝围困的府邸,也许外面并没有下雨。
她久久迟疑着,看到姜氏的眼神中逐渐开始丧失兴趣。
“不必再说了——”
姜氏扶着桌沿打算起身,又因为容葭的一句话顿在原地。
“你的怀疑没错,”她轻声道,“我的确不是这个十六岁便重病身亡的可怜女子容葭,我是替代她来到这个世界的。”
姜氏一时向后退了半步,又冷静下来:“你是什么山精鬼怪夺舍?”
“不,我是最普普通通的人。”容葭说,“我出海遭海难殒命,这个世界的容葭饱受兄长欺凌,以至多病而死。我重活一世,或许也是为了弥补我们两世的遗憾。”
容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可至少说明,天意又给了她一次书写命运的机会。
姜氏眯了眯眼,目光闪动,似在判断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半晌,她重新开口,声音略微缓和:“我凭什么信你?”
“凭夫人是否相信自己的眼力。”容葭说,“我无法证明此事,但我可以用另一个秘密与夫人交换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夫人还未告诉我的——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
姜氏顿了顿,咀嚼着这四个字的含义,眼中的刀剑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朦胧雨意。她的面容肉眼可见流露出疲倦,可看上去却没有显得苍老。
一瞬间,容葭觉得她也像极了一个孩子,在山林中嬉闹奔跑时,皮肤脆弱到能被草叶割伤。
“秀痕。”
“我叫姜秀痕。”
姜秀痕重新坐下,恍如隔世的名字响起,声音里充满迷茫和不确定。
容葭放轻了声音:“我知道我的算计在你面前只是小儿科,但我的邀请确实发自真心。姜姐。”
她试探性地改换了称呼,姜秀痕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容葭知道她终究说动了眼前的女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舌灿莲花,只不过是因为她给出的鱼饵太过诱人。
传说古代有贤人能用直钩钓上来鱼,容葭钓鱼这么多年,仍旧没见过这违反常理之事。可人心却比鱼复杂得多,再强硬的人亦有孤注一掷的时刻。
“我需要你,”容葭说,“如果你也需要我的话,我们为何不能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