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执念,一念生,一念灭。
也许对于一个机关大师而言,死在自己亲手建立的绝世机关里,才是最好的命途归宿。
晓君嚎啕的哭声,散落一地的萤彩,尘封多年的歉疚,和那口立井一起,被深深的埋葬在水底。
亡者魂已安,生者意难平,大抵不过如此吧。
晓君不愿再上淮峰,凤倾澄便为她指了一个地方,她起初的表情似乎不是很赞同,可凤倾澄又同她说了几句,她便改了主意,向凤倾澄拱手作别。
凤倾澄回首,看到萧子岚半靠着坡顶的一棵老槐树,望着西南的方向出神。
她缓步走来,紫色衣衫摇曳,萧子岚却没有看她,轻声道:“凤姑娘可曾去过樊头镇?”
凤倾澄:“去过。”
她说去过,却没说何时去过,又去过几次。
萧子岚:“那你应当知道,那儿是个贫瘠的地方,因为缺水的缘故,庄稼的收成一向不好。”
凤倾澄安静的看着他,“嗯。”
萧子岚:“卓大坑说棠前辈遍访山河,最终选中了这里修建魂安里,想是将这方圆百里的水脉都引入了那座机关城。于是一群人,为了一座城,一年四季都没有吃过一次像样的饭菜。”
他抬手指向西南,“我以前经常会爬上那座山,躺在山顶看星星,看到阿曜来找我,才会回家。”
萧子岚贪玩,蹊里众人皆知。
禹老爹没少为此罚他,萧子岚初到的那一年,禹老爹还追的上他,可是去年年末,也是如此刻这般寒冷的冬天,老爹染上了病,无钱医病全靠身体扛着,慢慢的,身子就佝偻了。
于是从那以后,便是阿曜来寻他,拽着他回家。
有的时候,阿曜来了,也不急着赶他回去,反而是双臂一叠躺在他身侧,静静的看着星空发呆。
元辰曜的神情他至今都记得,那种神情,是思念。
他们都是孤儿,他在想什么,萧子岚懂。
风掠过萧子岚的脸颊,像一只轻柔的手触碰到了一副脆弱的皮囊。
这些日子疲于奔命,让他无暇去想那场烈火,可是当此刻归于平静,那种钻心般的痛,像野草一样,将他的心疯狂吞噬。
萧子岚轻声道:“可是现在……我真的想回家了。”
但是,家又在哪里呢?
凤倾澄没有出声打扰他,她将昏迷的卓雅芠收入乾坤袋,萧子岚在前面走,她就在后面跟着。
翻过两座山,走过一条不算喧闹的街,盘过几里山路,路上有几个生面孔在肆意的闲谈。
“兄弟打哪边来的?”
“我啊,杨家庄的。你们呢?”
“栾家口。你也听说了吧,樊头镇的巡视衙取缔了。”
“那可不,听说樊头镇出了个叫元……元辰曜的,乖乖!先天九阳之体,拜入蔚公门下做了关门弟子。樊头镇的巡视衙没了,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出息了不是,巡视衙没了,这日子得多好过啊,我可听说好多人都在往这里赶了,咱们可要早些站稳脚跟才行。”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萧子岚僵在路口,“阿曜……”
先天九阳,蔚公,关门弟子,巡视衙……
他一把扯住了那大哥的袖子,“蔚公是谁?”
那大哥平日里干的都是粗活,浑身使不完的蛮力,凭空被人一抓,便反手一挥,本以为能将人甩开,却不料萧子岚抓的十分牢固。
大哥诧异的看了萧子岚一眼,道:“你谁啊!松开。”
萧子岚这才意识到自己冒昧了,控制着手指的力道松开人家的衣袖,“是在下唐突了,无意冒犯,敢问大哥所说的蔚公是谁?”
大哥嗤笑一声,“你竟连他都不知?蔚公,乃是崇华山仙首慕远珏的座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周围的同乡伙伴拽了拽大哥,道:“咱们走吧,别与他废话了,去的迟了就错过招工的时辰了。”
“就是就是,瞧他这失了魂的模样,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之人,别理他!”
众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萧子岚立在原地良久,他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路。终是改了方向,顺着小路攀上一座山头。
在这里他可以远远的眺望到桃禹蹊,当日垒的坟包已被扩建成了坟冢,有碑位,有供奉,有人照看。
阿曜说过:只有成为修者,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而他呢?
除了逞强、惹祸、恣意妄为,从未给身边的人带来丝毫的庇佑。
甚至那夜,他连碑都不敢立。
他只能远远的望着桃禹蹊,望着那片净土,不敢靠近。
他怕自己身上的浊,污了那里……
山风穿过萧子岚的身侧,他立的笔直,笔直到有些刻意,“……我到底是谁?”
凤倾澄:“你就是你,从来不是别人。”
萧子岚:“世人都说慕远歌在十二年前就死了,若我是他,为何我什么都不记得?”
凤倾澄:“有我在,你可以继续做萧子岚。”
萧子岚:“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