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长夜寥廖。
江游川的视线很模糊,根本瞧不清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形。四肢的知觉逐渐恢复,他隐隐察觉到自己正跪在冰天雪地里,膝盖已经被冻到失去了知觉。
他抬起手,试图捂住膝盖取取暖,却意外发现自己现在的这双手变小了一圈,生满冻疮,红肿不堪。
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了一男一女的议论声,江游川觉得那两道声音有几分熟悉,但又实在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
“夫君,江兄曾经帮助咱们那么多,那孩子毕竟是他留下的血脉,咱们不能坐视不管啊!”
“我又怎能不知其中的道理?可江兄犯下大过,圣上不允许任何人帮助江家人,我们若是出手相助,被有心人瞧了去可如何是好?就怕殃及池鱼啊!”
“那孩子都在外头跪了三个时辰了,现在已经入夜,外头还那么冷,怕是要跪出毛病的……”
江游川恍惚了一瞬。
他记起来了,自己这是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天。
视线骤然清晰,和回忆里一样,此时的他正跪在一座宅院前。宅院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但里头一直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他知道那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正在纠结要不要对他出手相救。
风雪很大,吹得江游川睁不开眼。他乌黑的浓发上布满了雪花,呼出的热气很快就结成了冰霜,落在眼睫上。
眼下他已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跪在宅门之前,以最虔诚的姿态祈祷着光亮的到来,哪怕只有一点点。
一只食盒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江游川没有抬头,头顶传来的男声和宅院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好孩子,别怪我们不帮你,如今我们自己也是自身难保。这食盒里头有一些吃的,你拿回去,应当能撑一阵子,以后别再来了。”
双满是冻疮的手接过了食盒,江游川听见自己用青涩的音色说了句:“多谢。”
他内心骤然慌乱,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不愿意再次看到那些。
江游川奋力挣扎,却压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食盒护进怀中,用一只手撑着雪地,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宅子门口。
不要回去!
江游川无力地呐喊着,扑面而来的绝望让他倍感窒息。
他不明白,为什么已经经历过一遍的事情会再次重演?
脚下的路途是那么熟悉,少年时的江游川一刻也不敢停歇,哪怕磨破了鞋子也浑然不知。忽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栽倒在了雪地里。但他依旧死死地护着怀中的食盒,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一面油纸伞挡在他的头顶,替他遮住了大半风雪。
江游川回过头,呼吸凝住,一句话都说不出。
曾若初撑着那把伞,她面露关切,朱唇轻启:“疼吗?”
江游川张了张口,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怔怔地望着她。
下一秒,一把尖锐的刺刀径直穿过了曾若初的胸膛。曾若初痛苦地哀嚎一声,整个人就像被抽了气一般倒在血泊中,直勾勾地盯着他。
行刺之人,是梁秀。
“不要……”
江游川拼尽了全力,试图夺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
他颤颤巍巍地爬到了曾若初的身旁,想要将她唤醒,谁知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曾若初的那一瞬,场景登时转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再次席卷而来。
待他反应过来时,曾若初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江大人,我阿弟呢?”
梁秀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畔,久久不能消散。
不一会儿,耳边又多了许多嘈杂声。
“你们是怎么办的事?怎么什么都阻止不了?!”
“我一把年纪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死之前看到陷害我发妻的人锒铛入狱,这很难吗?”
“明明就是他做的,凭什么不能逮捕他!”
声声质问汇聚成一把利刃,直指江游川的咽喉,好似在寻找着最佳机会,好将他一击毙命。
江游川放弃了挣扎,疲惫地闭上双眼。
就在这时,曾若初的呼喊声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中,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江游川,江游川!!!”
江游川忽觉头疼欲裂,待他再次睁开双眼时,一阵暖意瞬间包围了过来。
曾若初长舒一口气,终于松懈了下来:“你终于醒了。”
江游川用余光粗略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床上。他想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却被阿涟的惊呼声打断了。
“大人!你吓死我了!!!”阿涟抹了抹有些泛红的眼睛,关切地发问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怎么伤的那么深?!”
江游川被他吵得头疼欲裂,本想让他安静,可当他看到曾若初那后怕的表情后还是解释道:“是梁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