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暖洋洋的,她则像是做了个惬意的美梦,虽然记不清了梦见了什么,但是心情却格外舒畅。
“师尊。”
季衡掀开帘子,端着碗出现在门口,瞧着……并不太高兴的样子。
“阿衡?”
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季厌的好心情都收敛了几分。
“师尊醒了便出来吃饭吧,今日炖了鱼,”见季厌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又道,“青砚池的玄练鱼。”
季厌利索地爬了起来。
等她出现在桌前的时候,鱼汤的热气散了些,入口微微有些烫,却又恰到好处,突出了鱼汤的鲜。
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季厌喝着鱼汤,不急不缓。
“师尊喜欢喝的话,以后我日日给师尊做这道汤。”
“好。”季厌满足地弯了弯眸子。
“师尊,近日谢霜同我说起结师徒契,我这才想到我同师尊似乎也未曾结过此契。”
师徒契?季厌默默又咽下一口汤,认真搜索了下记忆。
……似乎是有这个东西,她隐约记得应是拜师的时候一道种下的。
只是她做师父的业务不太熟练,当年并未想起此事。
如此说来,她与季衡未曾结契,严格算起来,季衡是不是不算她的徒弟……
季厌放下碗,沉思片刻后,问道,“你想要结契吗?”
“师尊觉得应该结契吗?”
“……我的师徒印仍在,我无权解除,而我不想你入我的师门。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可以做自己。”
在灵力的驱动下,季厌额间的竹印显现,季衡的眼神盯着那竹印,喃喃道,“原来他是师尊的师尊。”
季厌懵了一下,道,“他?”
“……没什么,”季衡微微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似乎从未听起师尊聊起过自己的师门。”
季厌沉默了片刻,她很肯定自己刚才并未听错,“你见过他?”
“或许……千年前见过。”
季衡的话如一道晴天霹雳,季厌一贯淡然的表情罕见地出现了几秒空白。
“你……真的见过他?他是何模样?”
季衡道,“他曾穿一身黑衣,立于云端,额间与师尊有着一样的印记。”
“不知可是师尊所说之人?”
奇怪的是,他这千年一直清晰记得那人,那人的模样似乎刻进了他的脑海中。
那微微睨下的一眼,那额间与季厌同频闪烁的印记。
一日又一日埋在他心中,几乎快成了一道心魔。
黎嶂,确实素爱穿一身黑衣。
额间又与她有一样的印记,的确很有可能是他。
季厌的神思有些恍惚,只听见自己又道,“你在何处见到的他?”
她将手掌攥紧,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才勉强找回些许清明。
季衡盯着季厌的神色,见她面色有些苍白,声音忍不住温柔了些。
“仙魔大战,师尊陷入昏睡之际,他便在天边,额间闪烁着与师尊同样的印记。”
他说的委婉,不敢轻言死之一字,但他们心知肚明,那时,是季厌身死之际。
她的神魂被勾碎,本该就此消散于天地间,若非神迹,又怎会顷刻间被强行聚拢回到体内?
她自以为早已逃离,没想到他千年前便见过她,救了她,纵容她在这方天地继续生活。
逢生同她说,没有什么事情能逃过他的眼睛,她原并不当回事。
他的手伸的再长,也不过是在却神洲境内,只要她不回却神洲,她便是自由的。
可眼下,她却有些信了。
他既能千年前出现在却神洲,那东宫她梦见他那次,或许并不是梦。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灵蛊对她的影响了,好似那一次,他真的为她取出了灵蛊。
若真如此,那他便是再一次帮了她。
只是,为什么呢?
他若并不记恨于她那一刀之仇,也并不想抓她回去,不想杀她……那她那经年的痛苦与恐惧又算什么呢?
他凭什么不恨她?
她又凭什么仅仅因为他不恨她,便对他仍有期待?
她的脑中思绪万千,混沌不明,她以为自她离开之后,他们之间便只剩下仇恨,可似乎远比她想的还要多得多。
时隔千年,东宫那日再逢恍若梦中。那一刻,她并不恨他,也不惧他。
他指尖轻浅的温度令她无法忘怀。
彼此之间似乎熟稔无比,未说一句话,却好似又道尽千言。
可却神洲的那段记忆,留给她的明明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痛苦。
他是她的师尊,唯一能在却神洲护住她的人,也是困住她的人。
整个却神洲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她只能听他的命令,依附他而活。
温暖与惬意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奢侈的东西。
两百年间,时时不得懈怠,她不是在修炼便是在平乱的路上,而他,更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
于是在这个遍布荆棘,停留或行差踏错便是死的地方,她滋生了想要逃离的想法。
她本不就不该在这里,在这个处处想要生吞活剥她的地方。
而离开却神洲的唯一办法,便是,杀了他。